這世界上沒有所謂的理所當然,看起來平凡幸福的狀態可能是用一般人想像不到的拚命代價才能換取的。
我還不夠努力,所以才生不出來?
「結婚生子」這聽起來理所當然的人生階段,對我而言是歷經十五年的努力才完成的一個里程碑。
愛情長跑十年,在沒有任何家人的祝福下,我與另一半登記結婚。婚後開始進行一連串繁衍後代的行動。
「只要把身體照顧好,放鬆心情,孩子自然會來了。」當時我天真地相信著這個說法。
在備孕階段,除了按照排卵期行房外,還規劃每個月的順產代辦事項,包括中醫調理、控制飲食營養與作息、安排每個月的放鬆行程等。以為把這些常聽到的方法做到位,總有一天就能等到愛情結晶的降臨。
從2017年的初春,一直到了2020年的初夏。
「再努力一下,下個月說不定就會有了。」試著保持平常心,我繼續這麼地告訴自己⋯⋯三年過去,肚皮卻遲遲未有消息。
在這段時間裡,收到不少來自親友出自於關心的建議:
「什麼時候要生小孩,懷孕要趁早喔~」
「生過小孩以後就不會有經痛啦!趕快生一生吧!」
「你就是沒有辦婚禮,結婚沒有經過祖先同意,家裡的事沒有處理好,現在才會這樣!」
隨著時間推移,更多的關心與更多的努力,默默質變成更多無形的壓力。
「再繼續加油看看吧!」
「再嘗試更多方法吧!」
「這就是要磨練耐心啊!」
抱持著同樣愛拚才會贏的心情,我也把更多精神付出在工作上。但是辛勤工作並不代表會有期待的結果,我的表現並不符合期望,再多的付出也沒有相對應的回報。工作也是,求子也是。
而自己的身體,在過度的使用之下逐漸不堪負荷。鼻子過敏變成家常便飯、關節發炎腫脹導致手指變形、胃發炎還去照了胃鏡、身上會莫名泛紅或心悸、還有每次來都會嚴重到必須放慢走路速度的經痛⋯⋯即便繼續看中醫調養,但幾年下來身心的失衡哪是僅用那幾包中藥跟幾分鐘推拿可以調整回正常的呢?
那時的我,一直以為自己還行,尚可撐得下去⋯⋯
「一定是我還不夠努力,一切才會這樣的!」
「不健康就是有問題,有問題就是要解決!」
「解決不了,就是更有問題!」
「真是糟透了!我連最基本把自己照顧好也做不到⋯⋯」
後來才明白,看了三年的中醫,我只是勉強地在表面黏住破碎的自己,但內心早已被這幾年對自己的種種失望四分五裂得不堪一擊。
在2020的過年前,我徹底崩潰了。
那天去看中醫,一如往常,醫生問診把脈後,交待一些我身體的情況。(當時內心還想說:這個月他終於要對我說「恭喜老爺,賀喜夫人」的話了嗎?)
他把一位護理師請進診間,並關上門,要她抱我一下。護士照他說的,上前給我了一個扎實的擁抱。正當我還覺得這突然的舉動有些尷尬來不及反應,一股莫名的熱熱的感覺從心底與身體各處湧上,隨之而來的是無法控制的顫抖與開始流淌的汩汩眼淚。
診間只剩我啜泣的聲音,許久。
釋放得差不多了,聽了些醫囑,在領藥前,上樓給熟悉的師傅做例行的推拿。一邊準備躺好就定位,一邊跟師傅談起剛剛發生的事情。師傅說:「或許換個環境,像是回老家,找媽媽聊聊,轉換一下心情,會有些幫助。」
聽完他的話,突然感到身體好重好重,心臟好痛好痛,無助與排斥如海嘯襲來,讓我不得不原地蜷曲蹲下,開始放聲大哭⋯⋯
從那一刻起,我才發現,這些年除了對求子與工作期許的壓力與無力感之外,還有一個名為原生家庭的難題讓我喘不過氣。那裡絕對不是避風港,是全世界最寒冷嚴峻、我最嚮往親近但一觸碰就會讓自己粉身碎骨、氾濫情緒勒索與道德綁架的超級無敵大結界!
於是,過年回鄉後,我決定中斷與家人的聯繫,離開Line群組,把他們一一從好友刪掉,我需要暫時隔離與他們的關聯。嘗試著離開結界,阻絕那些任何關於「我還不夠好、我努力得還不夠多、我還不夠符合期待」聲音的根源。
放下令我無法呼吸的血緣關係,我想著,為了成功受孕,我還剩什麼可以放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