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寫過一篇關於日本已故女演員樹木希林的文章，我説想像她那樣，即使年紀大了卻仍然活得帥氣。但我開始覺得帥氣與否多少跟性格有關，如果本身並非天生敢愛敢恨、敢作敢為的人，實在很難想像年老時會忽然來個大變。直到最近，我看到關於日本銀髮族的「川柳詩詞大賽」，頓時覺得即使年老時帥氣不起來，至少也要當個幽默的老太婆。
你或許會有疑問，什麼是「川柳」呢？它起名來自江戶時代的俳諧詩人柄井川柳。簡單來說，是日本一種以三行詩句組成的短詩形式，這三行詩句必須依序以五個音節、七個音節、五個音節的順序排列。其風格類似打油詩，內容不拘，多是調侃社會現象或者表達心情，隨手寫來，輕鬆詼諧。
人們對暮年的印象，似乎離不開悲觀消極。先不談容貌上的改變，但只要想到壯年時期為事業或家庭努力打拚，輾轉到了退休之年，一下子生活好像失去了目標和方向。加上日漸退化的自理及行動能力，直到有天，甚至連親人跟自己是誰也記不起來了。晚年的生活，大概就是這樣吧？但即使是這樣，我們還是可以自嘲一下，給自己開個玩笑，這是「銀髮川柳大賽」參賽者告訴我的人生智慧。
也想試試居家辦公
但是
我沒有工作
—— 73歲 男
家庭和睦的秘訣：
社交距離
（全球疫情的影響看來成了老人們吐槽的題材）
小鹿亂撞，
是不是戀愛了呢？
原來是心律不整。
—— 福岡 75歲 男
（笑中帶淚的一句，原來老年病也可以這麼浪漫）
老來糊塗未必是壞事，
昨天吵架生氣的事，
今天已經忘掉了。
—— 岡山 72歲 男
（都說夫妻之間怎會有隔夜仇，尤其是老夫妻）
寫的字有韻味，
龍飛鳳舞，
其實只是手抖。
（至少年紀大了，還可以告訴別人我是個書法家）
老來沒有工作的無奈，還有老年病帶來的種種尷尬和不便，在這群日本老人筆下卻成了幽默風趣的生活小品。現在看來，這也算是另一種帥氣的表現吧。然後我想起「幽默」正正是我當年的其中一個擇偶條件，我不用另一半外形出眾，但我希望他是個幽默的人。老來的日子，我們就算兩鬢斑白，牙齒全都掉了，仍然可以像日本老人那樣拿生老病死來開開玩笑。如果能懷著這份豁達幽默來渡過餘生，也是一種福氣。
只是，我憧憬的暮年生活還不至此。到時候，我還要每星期去游泳，我希望這個由高中時代開始的習慣能一直維持下去。空閒時又可以相約家人朋友登山，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我始終相信健康是人生中最值得投資的東西。
那時，女兒已經長大，不用我再操心了。那麼，我會把這些年來傾注在孩子的時間重新放回自己身上。我想重拾日語課本，雖然到時候記性應該變差，大概看過的轉個頭又忘了，但仍然希望有天可以看懂喜歡的日語節目，好讓每次老伴看得咧嘴大笑時，我也能跟他一起笑成一團。
不用上班，不再為生活奔波（但願如此）。以往總覺得時間是奢侈品，如今卻多到手足無措。但誰說老了就只能呆在家中等待孩子孫兒來探望？這樣的時代已經過去，暮年生活依舊可以多姿多彩。繪畫、咖啡、泡茶、看書，但願老了以後，圍繞我的不止是成人尿布和醫院檢查日程表，而是滿滿我所喜愛的事情。
年輕時我們愛買衣服，打扮自己，老了不等於只能穿上死氣沉沉的裝束。雖然我本身也偏愛藍白灰等素色打扮，年紀大了相信仍會忠於自己。但到時候，我或許可以效法日本人氣老夫婦Bon & Pon，情侶裝對我來説有點太害羞了，但我可以在日常的衣著打扮中注入多點細節及個人風格。無論如何，我相信經過歲月的洗禮，我們才更清楚什麼最適合自己。
話說回來，我好歹也是個文字工作者，老來當然也要有文字作伴。或許到時候也會像日本老人那樣憑詩寄意：
忘了手提電話又有何干？
反正
都沒有人找我。
沒有風格，
也算
一種個人風格。
與其說戴口罩重要，
還不如戴上假牙緊要。
（男人的話，可能要改為戴假髮了吧）
世上最遙遠的距離，
是我站在鏡子前，
卻認不出自己。
年輕時看的是恆生指數，
如今在意的是血壓度數。
怎樣？是不是還有點天分？但我想，真正的幽默並非單單寫幾句詩自嘲一番，雖說還懂得自嘲已經很厲害。只是我希望開玩笑之餘，不是對人歡笑背人愁，而是真的可以坦然面對暮年時的病痛和孤獨等負面情緒，以及由壯年步入老年那種生活上的落差。不容易呀，人生本來就不容易哩，但我糊糊塗塗地也走了快四十一年，也是人生的一半了，餘下的就繼續糊塗，安然面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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