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成功受孕,我還剩什麼可以放下?
經歷了年初的情緒潰堤,花了幾個月整理心情,同時搜集各方不孕資訊,在2020年六月我與先生踏上不孕症的治療之路。
一開始找了兩位頗有威望的醫師,先做各方面的綜合評估:院所氛圍、看診流程、醫生及護理師態度等,最後再決定要撒錢的院所。
對!不孕症治療很燒錢,但是會需要捨棄的遠遠不只有金錢而已⋯⋯
進到第一位醫生診間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替我做陰道超音波,那是把一根上面有探頭的白色棒狀物伸入陰道,了解子宮內部的狀況,以便作進一步的診療。人生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把雙腳打開,並讓他把東西插入我的下體,就這樣獻給了我的醫生,而這只是未來無數次開腿並插入的其中一小次而已。
第二位醫生則讓我經歷了人生第一次擴陰器內診,以及在沒有被告知情況下被徒手摸進子宮壁觸碰肌瘤的駭人時刻。
除了尊嚴的捨棄之外,還要面對我從小就害怕的抽血。因為血管不明顯,抽血往往會要抽兩次以上才能成功,平均在我身上抽十次血身上就會留二十個針孔⋯⋯還不包括遇到那些技術不好或態度不佳的護理人員時所受到的身心糾葛。
「來,深呼吸!痛過之後,就可以離寶寶近一點了!」這是一邊咬緊牙根一邊給自己的精神喊話。
往身上不斷打針與塞劑也是家常便飯,從測量AMH指數的第一針開始、要按照醫囑固定施打的排卵針、預防排卵針、破卵針、黃體油針、黃體凝膠、麻醉劑⋯⋯
這些本來與自己毫無相干,但現在可以幫助自己圓夢的神奇液體們,每一管動輒上百至數千元。看完診後常常拿到上千、萬元的帳單,在結帳櫃台和先生對望、然後聳聳肩⋯⋯
一切話語都在無言的靜默中。
就像診間外那一對又一對等待看診的夫妻一樣。
這時,我才開始理解,第一次進到生殖中心,打開大門就看到大家頭上都有的小小烏雲是怎麼來的了⋯⋯
我最開始的不孕療程,是採用簡易輔助受孕的方式,用陰道超音波來判斷卵子狀態,逐次確認成熟後施打破卵針,並按醫生規定的四十八小時內完成行房,要越多次越好。
本來的魚水之歡,當被規定時間與明確任務後,魚跟水都不歡了。
從一開始的嘗試,然後需要加一些刺激與輔助,到後來的勉強彼此,最後是撐到當下狀況實在不好,只能忍痛放棄。時常需要在上班前起個大早來做功課,要不晚上拖著疲倦身體加緊努力,再不行隔天繼續早起。完事後還要用特殊姿勢躺一陣子提高受孕機會,一邊還要抓緊上班不要遲到的時間,同時腦袋運轉著稍候跟客戶的提案或會議內容。
每個月心情最複雜的時候,是經期前後。
月經來之前,每次上廁所,盯著還沒被血染紅的內褲,總默默祈禱:
「可不可以繼續這樣空白下去⋯⋯」
這祈禱或許可以小小僥倖地成真個三到五天,但最終月經還是來了,代表過去一個月的努力又宣告失敗。希望落空的無助感,一而再、再而三⋯⋯
為了支付治療不孕症的龐大開銷,本來就量入為出的生活又必須更加錙銖必較。每每聽到身邊同事友人開心分享又去哪裡遊山玩水吃香喝辣、展示最新入手的好貨、大談近來體驗人生的新高度,即便內心有再多的嚮往和羨慕,我只能靜靜在一旁聆聽並微笑。
盡可能將自己的物質慾望降到最少最少,把錢一點一滴地攢下,只為了一圓能更接近天倫之樂的小小夢想⋯⋯
常常在下班之後,與先生騎著機車從中山區直奔信義區看診。匆匆地結束晚餐,再花兩三個小時等待,看完診領完藥回到新莊的家時常是十一二點之後的事情。這樣的疲勞轟炸,僅只是邊工作邊做不孕治療的第一步而已。
依據不同的身體症狀,醫生會要求做相關的醫療處置。像我的是輸卵管攝影,以及子宮內膜息肉手術等,必須要經過這些關卡,幫助子宮的環境更容易成功著床受孕。
這些侵入式手術多要在平日進行,因此必須依據療程臨時跟公司請假,在短短幾個小時內完成。術後下體還流著血,陰道塞著紗布,回到公司電腦前還是得繼續做稿,處理一個又一個的案子;還有為了促進受孕機能施打的各種針劑,即便造成各種身體腫脹疼痛不適,在面對工作時為表現專業,只能要求自己堅強地持續忍耐再忍耐。
那時婆婆心疼我,拿了一盒滴雞精來,說這樣的手術跟小產一樣,需要補一補身體。當時還沒明白術後的身體有多需要好好休養,只把它當另一個白蘭氏或超商瓶裝營養品,喝了再上!
「還沒懷孕,還不能停止努力!」即便到ㄍㄧㄥ到這樣的地步,我還渾然不覺地用力勉強自己。
但是再想想,我已經三十七歲了,不再擁有新鮮的肝與良好的生殖條件了⋯⋯在輔助與人工受孕都失敗後,我發現所剩時間不多了!隨著年歲的增長,自己的生育能力會呈現雪崩般急速下降。這場不知會打到何時的仗,在時間跟資源都越來越窘迫的情況下,為了能達成目的,還剩什麼能再捨棄?
於是我選擇暫時放下工作。那個我一直都很熱愛、能實現自我價值的舞台⋯⋯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