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2021的母親節，我們依照慣例回媽媽在雲林的娘家，跟一大群親友過節。但這次在家人的分享會上，有一些惆悵，因為媽媽下個月要從台北搬去南投和兄嫂同住，並且把我們成長的「所在」（註），也是爸媽在台北的起家厝賣掉。為了這個決定，她反覆考慮半年，一下要賣，一下又不賣，我們都知道，這個起家厝有滿滿三十多年的回憶，放下這件事並不容易。
那天回去陪伴我長大的家，整理東西時翻出很多寶貴的回憶，原本我想帶走，但一來實在太多，二來有些回憶似乎不適合再帶進現在的生活，既然這個老家要賣了，我也趁勢學習斷捨離，學習放下吧！
我的母親叫秀寶，我從小到大對她的印象就是名符其實的女俠，她天生具有一身正氣與正義的氣質，在人生江湖上能屈能伸，一手扛起家庭和工業社，外表看來，長年蓄著微捲的頭髮、有些福態的身形，是俐落幹練的老闆娘形象。
印象中，幼時有一次她拿著菜刀要跟父親拚命，那個模樣，至今仍然深植我的心中。她為何要與父親如此激烈對抗呢？原來老爸嗜賭成性，又把錢賠光了。秀寶媽媽心急如焚，有三個孩子、有房租要付，這個伴侶履勸不聽，讓她只想把命拚了，看能不能打醒眼前這個想不通透的男人，但她也是那個在我的父親生命後期，細心照料的另一半。
當我自己走進婚姻，與先生教養兩個可愛的女孩，經過了十年，徹徹底底地覺得秀寶媽媽實在太偉大了，她完全體現什麼叫做「為家庭奉獻」。我在2008年歷經人生第一個大低潮，她看著我努力想要走出來，於是寫了一張家書給我，希望我振作起來，標題是〈超人一等〉。國小畢業的她，時常耳提面命的是做人的道理，當時的那張家書給我很大的鼓勵，我也不斷告訴自己不能讓她失望。
當我自己有了孩子，教養過程中我也領悟到，其實父母都是投射自己的期待在孩子身上。這幾年遇到一些生活上的挑戰，像是與伴侶的溝通、創業的管理時，就會想到秀寶媽媽，曾經想過「她是怎麼做到面面俱到的呢？」這幾年答案逐漸清楚，她其實是接近「無我」的狀態在處理各種關係，跟時下在探討的「女人要愛自己」有很大的不同。無我，以《道德經》的解釋，是指沒有自我的意識，因為不需要自我，人生旅途本是一場空無的體會，倘若用現代一點的說法，我想是指用第三種角度在看待關係，比換位思考再多一度空間； 所以秀寶媽媽在很多關係上，少了自我的本位，自然就沒有差別心與各種比較，經常是公正的就事論事。
她也給「家和萬事興」這句話另一種解釋，我覺得她不是「忍受」或「接受」婚姻家庭中種種的挫折與困難，而是「相信」一家人同心就能克服萬難，所以她不會為了避免衝突或爭吵就有所忍讓，也不會預設立場為對方做決定或是反應，她總是耐心觀察，然後採取行動，這個行動可能是溝通，也可能是直接糾正⋯⋯哈哈！更可能是懲罰（當你犯了很明確的錯誤）。
秀寶媽媽投射在我身上的「超人一等」，其實是她對自己的期待，因著對自我有超然的期待，所以也一步步提昇自己的智慧，這一生她仍不斷地學習與進步著，這讓我以她為榮，也深感幸運和幸福，這一世能作為她的女兒。
註：台語，地方之意
文／Nicole 江靜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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