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總是迷戀有才華的人,哪管是雕刻、品酒、完美地朗讀一首詩,或是專注地修你的機車,抑或是那麽聰慧又執著,能夠寫一段足夠短的code解決網站運作上一個足夠難的題。
他們精準地確認垂直與水平,氣味與顏色,機能與效應,或是混亂地在一切歪斜中卻找到奇異平衡。
你對這一切陶醉不已。勞動中的身體或是勉力或是輕巧,手指彈奏泥石木塊鋼鐵機械鍵盤,指節和柔軟或結繭的指腹與他們專注碰觸的表面間,有一種完美與均勻,而所有從他們唇齒間吐露出來的字句無論艱澀或迷離,像異域的旋律,陌生且勾引。
你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平凡難以與之匹配,於是你想成為他們手下企圖駕馭的那段硬木,那句音韻,那幽微的氣息,那需要耗神解析的邏輯。
遂以最原始的肉誘引:奉上他畫不出來的線條,他無法度量的,深不可測的縫隙。精巧的笑掩飾無知編織成神秘,以退為進的曖昧掩藏竊取的野心。你知道衣衫褪盡以後那些才華未必有用,也知道自己的應對未必得其所好。可總是懷抱著渴望,渴望自己是一首詩(你努力展演出韻腳),是一具聰敏的機械可以被順暢駕馭(你盡責擺放自己的身軀),他以為自己仍是創作者,你藉機成為被認可的藝術品。
這樣的關係裡面,誰能說誰是支配者?在慾望之前,你們都是被支配的俘虜,在決定好的脈絡裡,扮演自己的角色,他盡可能的奉承,你盡可能的阿諛。
有時候,努力能得到適切的回報,會有一首和諧的歌像是靜海的浪,纏綿的碎在沙灘上,也會有瘋狂進襲不死不休的戰鬥是沒有回頭路的犧牲與祭儀,你們一起抵達流奶與蜜之地,享受豐盛與歡愉。
另外一些時候,你們張起過大的帆在慾望的海裡航行,風若吹不動心念的沉重,往往遲滯在原地,枯燥靜寂,勉強發出的呻吟是岸邊烏鴉不祥的哀鳴。
你們會繼續下去,讓歡愉被愛的期待與不愛的猜疑消耗殆盡,或是再不相見,把無法協調的節奏歸罪於命運的捉弄。總之一切終會結束,在那終點,你們不得不疲憊地承認,誰也不是誰的創造者,終究會覺醒的現實裡沒有永恆的藝術價值。
那些看起來璀璨的才華是一針有效期的幻劑,有優質也有次品,就像你自己時不時會突然提不起勁來探尋對方身上通往喜樂與顫慄的秘境。可你沉迷於此,像是成癮的毒蟲,為了難以承諾的高潮願意一次又一次奮不顧身爭取。
以被征服而征服,以被創造來創造,那是你燦爛如夏花短暫如春螢的作品,卻總要泣聲哀求著對方用牙齒在你臂膀上留下他的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