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開開
看到一位朋友提到，在捷運上，座位旁一位中年男子，腿大開，超出了個人的位子，碰到了她的腿，她感到不舒服，於是出言提醒，請對方把腿合起來一些，對方卻毫不移動，甚至不悅。
她只好大聲地再說一次，對方依舊不動，甚至還反過來輕蔑地瞟了她一眼，並繼續目空一切望向前方，雙腿依舊不動。
她只好提高音量，再說一次。
對方氣噗噗地起身，臨去時再瞪她一眼。
我把這篇貼文分享到我的臉書，提醒其他男生，注意捷運禮儀，不要因為自己的不留意，侵犯了別人的空間。
沒想到，我驚訝地看到，有人回說，怕被打擾就不要出門搭大眾運輸工具。
我當下腦筋有點空白，畢竟，我沒有想過在這文明的國家，會有人用這種話語回應。
我好意地找出我之前看到的新聞，印象中，在世界各國多年前便已有發起類似的活動，請大家留意，不要坐下時腿開開，這是善意的提醒。
結果，有網友說，這是局部且過期的運動。
我腦中的空白，開始有點接近白熱化。
紐約時報報導，全球有許多人都意識到，這行為讓別人感到不愉快，感到稍受壓迫或被冒犯。紐約地鐵的官方發出聲明，提倡大家留意，西班牙的馬德里，由馬德里市運輸公司(Municipal Transport Company)提出請大家盡量不要過份張開雙腿。
2014年，為了徹底解決「被為數不少的男性視為不可剝奪的祕密權利的全身舒展坐姿」，紐約市大都會運輸署（Metropolitan Transportation Authority，簡稱MTA）公布了一系列公益廣告。
其中一幅海報上寫著「夥計，請不要岔開腿」，上面是多名乘客被迫站著，附近一名男子佔了兩個座位的場景。
東京地下鐵株式會社也做出海報提醒男性，過分張開雙腿，是種失禮的行為。在西雅圖，海灣運輸署(Sound Transit)用的則是一隻紫色章魚將八根觸鬚伸向鄰座的形象。還有賓州東南賓夕法尼亞運輸署(Southeastern Pennsylvania Transportation Authority)也啟動了一場「夥計，這麼做不禮貌」的乘客禮儀活動，想要從整體上改變乘客的習慣，強調任何性別的乘客都只能佔一個座位的空間。
以上都還只是官方所發起宣導的，要知道，官方組織相對被動，必須要在民間對於某一事件有大量的反應後，才會進行規範宣導，也就是說，當官方都提出呼籲時，大家已經被這狀況困擾到白眼翻到天邊去了。
局部且過期的運動？
我不太清楚對方所定義的「局部」，若以宇宙來看，以上這幾個城市，確實只是滄海一粟，但若以人類這物種來說，這幾個地方，應該涵括了不少人，若以世界前十大都市，那麼，就至少有好幾個。當然，若你再進一步去以有地鐵的大城市來做分類，那恐怕這幾個地方的會佔極大比例的「局部」。
至於「過期」，我也不是很了解過期是什麼，我比較常聽到形容一個概念「過時」。
如果有任何概念，我們說過時，那通常是來自於多數人都已理解，甚至已實踐過，並且認為對於當下這時代的人們來說，已經是無用甚至有害。
不過，以台北捷運的狀況，可能比較接近，大家並不清楚，還需要提醒宣導。
都還不知道，怎麼會過時呢？
話說回來，過期到底是什麼意思呀？
如果只是因為這運動早在2014年已經在紐約發生，就說它過期了，不是有點奇怪嗎？一般來說，我們會說，要是其他國家提出新的觀念，我們還沒有思考過，通常我們會自問我們是不是還沒跟上時代，我們是不是有點落伍了？
到底過期的運動是什麼呢？
這樣說好了，民主人權觀念早在希臘時代就已經被提出，我們難道會說，哎呀，這概念過期了我們不要用？
或者，禮義廉恥被提出的時代更早，《管子・牧民》：「何謂四維？一曰禮，二曰義，三曰廉，四曰恥。禮不踰節，義不自進，廉不蔽惡，恥不從枉。」
一般認為管仲卒於西元前六四五年，換句話說，我們就算不知道禮義廉恥是哪一年他說出來的，但至少距今二六六四年，如果說過期，那應該很過期了噢？
哈哈哈。我也只是開玩笑，想輕鬆的對話。
我想，世界各國有地鐵，都是在這近代，因為都市化的關係，才會產生這種空間密集的大眾運輸工具，過往的人們在日常生活裡，可能都還沒有那麼擁擠的空間經驗呢。而個人空間在這過程裡受到擠壓，情緒上感到窘迫，更可能是這幾十年的事，這樣的情緒累積，隨著這幾年有網路，人們更容易發抒，彼此才發現對方也被這狀況所困擾，因此，聚集而成一個現代的movement。
你當然可以拒絕，如同一開始的中年先生一樣，只是，在別人眼裡你可能就是個不尊重他人空間的人。
Marlboro牛仔
小時候，我看到許多Marlboro的服飾廣告，裡頭牛仔們帥氣地帶的寬邊帽，穿著牛仔褲，雙腿大開，蹲踞在不同的地方，也許馬背，也許牧場的柵欄，通常不直視鏡頭，略帶憂鬱地望向草原遠方，沒有人臉上帶著笑容，因為笑了就不酷了。
我那時看了覺得好帥氣，也想學。
但台灣有很多馬路，比較少馬。有牧場，不過，多是讓你去擠牛奶的，牧場裡的工作人員，穿的比較多是連身的工作服，不太像Marlboro，比較像馬力歐。
後來我去美國旅行，我也看不太到那樣的穿著，最近一次看到，倒是我的學長李安先生的電影，斷背山。描繪的是1963年到1983年的一段同志情誼。電影是2005年上的。
我也去過真的騎著馬奔馳的蒙古草原，那裡的人穿的多是棉布大衣，沒有幾個人穿Marlboro，也有些人穿羽絨衣的，披星戴月，奔波於日漸光禿的草地。更有趣的是，有幾個年輕人是騎著機車，趕著羊群，上下於山坡。我看那就是我們小時候的野狼啊，野狼趕著羊，真有意思。
長大些，我自己做廣告，我才懂，那個廣告做的是一種情懷。那不是一種現代的生活狀態，那是一種想望，一種追求粗獷的都會雅痞。
也就是說，真的去百貨公司專櫃買Marlboro服飾的，買完後提著購物袋，放進的可能是BMW或BENZ， 不是馬匹背上的皮囊， 隨手拿起喝的是星巴克紙杯裝的咖啡，不是用撿來的樹枝起的營火煮出、一手端起冒著煙的斑駁鐵杯。
我的意思是，在擁擠的捷運上，你裝什麼牛仔啦？
你在沒人的路邊坐，腳要多開就多開，沒有人會抱怨你的。
你想恢復你失去已久的男性尊嚴，真的不必在捷運上，也許可以考慮去運動場、籃球場、田徑場、健身房，那都很好，你可以大大地伸展肢體，奮力地發出怒吼，拼命地揮灑粗獷的那一面，那才若合符節，那才像樣。
話說回來，牛仔的基本功，你會騎馬嗎？你會套繩圈嗎？你騎過牛嗎？
如果你跟我一樣都不會，那你裝什麼牛仔啦？
你很強悍嗎？
記得有一次，我和一位客戶討論著一個純男性的咖啡品牌，他提起一個故事。
一位外型豪邁的男子上了公車，一身因為工作勞動帶來的健壯身材，加上不羈的牛仔服裝，吸引了全車人的目光，他的身型感覺隨時可以撂倒三個人，而且，看起來，他很習慣撂倒別人。
空氣有些凝結，因為他看來有些兇悍，並正用銳利的眼神，環視全車。
所有人屏息，深怕自己是那氣場強壯的男子要找的對象，甚至有人起身，往車後方走去，看似讓位給那男子，但也許畏懼多了一些。
沒想到，男子說了聲「不好意思」，彎腰，脱了腳上厚重的工作鞋，只穿襪子，邁開大步，上了公車。
他提著自己的鞋子，站在公車上，公車車門關，往前行駛著，但全車的目光仍在他身上。
他眼前明明有空位，卻不坐下。
旁邊有位老人狐疑地望著他。
健壯的男子意識到老人好奇的目光，露出微笑，說「喔，不好意思，我怕我身上的泥巴弄髒了座位」
我覺得，這才是個樣子。
做為生理男性，我很清楚，隨著時代的變化，我們都得有更多的學習，不過，在不斷的試誤之前，其實，可以隨時問問自己，這樣會不會妨礙別人？
因為，妨礙別人，離你想要的酷和帥，很遠。
最重要的是，那一點也不強悍。
文/Kurt 盧建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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