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ffee Tree, Photo by Boya Lee

【溫柔餐桌】種一棵童年的咖啡樹

從內湖搬到林口台地已進入第八年。除了拉開窗簾就有一片被列為「毒蛇保護區」的綠色山谷,門口一塊約兩坪大小的陽台以及一塊更小、與鄰居共用的泥土地,足以滿足我「從產地到餐桌」的各種幻想。

陽台大盆子裡和泥土地上種植的,幾乎都是果樹或可以入料理的香草植栽。還活著的有三棵橄欖樹,兩棵無花果,一棵每年都會結滿金黃果實的桔子樹,一棵種給蟲吃的水蜜桃,會自爆的茂谷柑與香水檸檬;不斷分裂複製、春天便開滿白花的接骨木,每個禮拜都會用到的咖哩葉,以及種了七年從沒結過果實的老藤葡萄與酪梨⋯⋯。在這些果樹下來來去去的就是數不清品種的薄荷、羅勒、奧勒岡、馬鬱蘭、鼠尾草、甜茴香、打拋葉、檸檬馬鞭草、紫蘇、蝦夷蔥、紅酸模等⋯⋯打開前門,隨手一摘,轉身就可以丟進鍋子裡的香草植物們。搬來第一年種下的迷迭香,早已木質風化的身軀,在剛剛過去的夏天結束前,正式與我們告別。和迷迭香同時間栽種的那棵蘋果樹,雖然沒撐過一年,卻仍留在我的夢想清單中。

院子裡的咖啡樹 photo by Boya Lee

從內湖一起來到林口的, 
除了仍躺在地下室等待斷捨離的各種過往封箱, 
還有兩株當時站在面東陽台上、 
陪伴我多年的橄欖樹與咖啡樹。

咖啡樹來到海拔250公尺的台地上,一度茫然。樹枝乾枯了好一陣子,直到近兩年才適應冬天的霧、山谷飛來的蟲鳥蝶與吹自四面八方、隨時會壓彎枝椏的風。咖啡樹種在盆子裡,擠在盎然的金桔與鄰居的山茶花中間。有次鄰居把咖啡樹誤認成他家小孩,利索地剪了三分頭。又等了半年才重新長髮及肩。某個早晨,咖啡樹突然冒出幾朵白花,鼻子湊近聞,有股淡到幾乎無法察覺的淡香。往後幾天,更多的白花從葉片間綻放,蝴蝶蜜蜂也來湊熱鬧。漸漸地,成串淡綠色的漿果爬滿樹枝,果實從深綠色再變成緋紅。

我好喜歡拍照。雲端上硬碟裡成千上萬的數位影像記憶,卻茫茫如海。但有好幾幕來不及用相機記錄的影像,烙印般地存在時間的記憶庫裡,在某個情緒快閃當下便會自動下載。我姊有個小學同學,他家位於村子前往水源地的入口,他家門前就種了棵約莫一層樓高的咖啡樹。一路上最期待經過那棵像掛滿耶誕吊飾的咖啡樹,有時滿欉白花,有時櫻桃般的漿果如繁星閃亮。在那片爬滿水蛭與葉片上遍布絨毛、一碰觸皮膚就奇癢難耐的「咬人貓」站崗的幽暗森林,與小時候在台東鄉間低飽和度色調的成長過程之間,至少有好幾次,我嘗過咖啡漿果紅色厚皮下,青澀的汁液與淡到幾乎無法察覺的甜味⋯⋯

從院子到餐桌的自家咖啡 photo by Boya Lee
從院子到餐桌的自家咖啡 photo by Boya Lee

先說結論,最後沖泡出來的咖啡真的很難喝,雖然那不是重點。待整棵樹的暗紅色咖啡漿果分批「收成」後,得一顆一顆去皮,在有陽光的早晨拿到頂樓露台日曬,黃昏前再收進來。一兩個月反覆的自然乾燥過程,看天候作息,直覺也隨意,以至於決定炒豆子時,大半年都過去了。在變成難喝的黑咖啡之前,炒好的豆子竟然有股混合了焦糖與蜂蜜的甜香。打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是一趟「成長儀式感」的下半場。我只是好奇,走出水源地後,那棵咖啡樹上色彩斑斕的熟成漿果,後來過得好嗎?

我對於不完美的結果一向沒那麼在意,畢竟長達半年不同階段的過程,是我「三分鐘熱度」的個性中,難能可貴的堅持。說到持之以恆,那個被蜜蜂蜇、與虎頭蜂鬥智以及廚房裡隨時流滿蜜汁的一整年「台地養蜂生活」,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Boya Lee

Boya Lee

水瓶座。年紀不小,好奇的事物很多。從平面到數位企劃,一輩子都在做「設計」。寫過2本關於料理、旅行、生活風格的書。有一隻陪伴了我10年的柴犬,名叫哈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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