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俠ina特輯｜改變世界100招
編按：從《海星女孩》、《紀念日》、《台北發的南下尾班車》、《飄浪之女》，到這次的《非法母親》，朱詩倩以女性導演細膩的眼光，看見一些人特別的心理層面經歷，作品屢屢得獎，那些在人群中說不出口的，好像是知道朱詩倩會幫忙吐露一樣，主角總以翩翩姿態來到她的面前，她也不負這些故事，用影像釋放，釋放更多人擁有成為自己的勇氣，也搖動一些既有、不需要的偏見。
429針的代價，她懂
「我想要體會這最真實的生命經驗」
生孩子是媽媽最自然的渴望，但對於同志伴侶仍然是重重阻礙，同婚專法是通過了，可是對於做人工受孕還是「不合法」。在今年金馬影展播放的《非法母親》是《怪咖系列》的其中一部片，講述的就是同志遇到的困境，當時，朱詩倩沒想到故事主角這麼近，就是自己長期共事的女生——小雨。
「我都不知道她有太太！還懷孕了！」朱詩倩說，小雨在餐敘上偶然帶另一半出席，才聊到兩人到國外進行人工受孕，肚裡的新生命是伴侶世平的卵子和捐贈者的結合，好不容易成功，接下來打算想要「A卵Ｂ懷」交換生。朱詩倩聽了嘖嘖稱奇，更是心疼，她表示，成為母親這件事她們準備好了，想好怎麼好好對待孩子，花了很多心力、勞力還有金錢，做人工生殖至少要六十萬起跳，甚至包括承擔多次才能成功的風險，可能要上百萬。
媽媽都知道，生產不只是痛楚，更承受身體上面的變化。朱詩倩表示，小雨在懷孕之前身體就不好，精子卵子都不是她的，放在體內一定會有排斥反應，她本來就有乾癬，孕期加重，身體有很多傷口，還有妊娠糖尿，更辛苦、賀爾蒙變化更大。
影片裡精算了小雨挨的針，429針。朱詩倩說，做人工受孕很辛苦，還有到達千針的。
朱詩倩特別感同身受，她二十八歲就結婚，等了足足八年，和楊力州導演吃中藥努力調養身體兩年才終於得子，女兒竟罹患喉頭軟化症，僅僅是用吸管、一般吃食都會喉嚨塌陷，只能用鼻胃管注射營養，「她全身都是針頭，我只能抱著她、給她唱歌和擁抱，這過程想起來就很折磨，那時候要簽急救同意書紅單，心裡很掙扎，我不是才生出一個生命嗎？怎麼馬上又要簽急救同意？」
身為母親的煎熬她很明白，但兩位同志仍如此渴望共同擁有生命結晶，小雨從小在家庭承受的是「我就是不好看的人、不好看的身體」，有個愛她比愛自己多的人出現了，好不容易，聽到小雨這麼說，朱詩倩就掉下淚來，她說：「我們都在用別人的故事流自己的眼淚，是一種鏡射。」
「拍攝過程中我的內心敞開，更容許這種愛」，透過影片，在二十幾分鐘內，讓人們去看一個不熟悉、不習慣的愛情，但是看完的人回饋都是溫暖的。
女性的身體就像大地
影片中，小雨因為乾癬遍體是傷痕，朱詩倩用一種很直觀的鏡頭，讓小雨背對裸身躺著，還有一切近拍，畫面深刻感受到人身體的紋路。
原本以為是要呈現小雨經歷的痛，但朱詩倩柔聲回答，其實女生的身體就像大地之母，我沒有想要拍出身體的樣子，其實想要拍出地理的質感。
「懷孕的女人是很美的，我在拍的時候就是希望拍攝那個『大地』在動，她在孕育一些什麼事，那場花很多時間，光非常不好抓，其實我想呈現的不是傷口，那些都是基底、是紋路、是印記。」
所以影片中胸上飄著粉末，像富士山、有水流過，瞬間聽到，心裡有種很溫暖的感覺，身為女人很特別，很有意義。
朱詩倩表示，所有的過程在身體上都是印記，那些疤是長大的過程，一輩子會帶著，就像看到疤會想到小時候是怎麼跌倒的，但是那些疤都是有力量的。
成為自己喜歡的模樣
已過四十，在朱詩倩身上仍然感覺到閃耀的光芒，擁有高顏值更有想法，談話中體悟到因為她秉持著快樂做自己，在高中時就懷抱的表演夢，現在就是去實踐和體驗，在王小棣老師的表演課裡面轉換各種角色，她驚訝也開心發掘內心未探索到的自己，「原來我沒有真正釋放憤怒、身體可以如此柔軟⋯⋯進入那個角色的自己，我就變了個人」，朱詩倩說她更有自信，表演帶給她很大的能量。
「就算是媽媽，」她表示，「還是要重視『獨處』這件事。」開車時獨處、工作時獨處，像表演課完，她喜歡表演中的自己，課後的狀態是自己非常喜歡的，不一定要一直跟孩子黏在一起，她為自己留個半天，沒有孩子、沒有先生，只有自己的時光。媽媽快樂，孩子也感受得到。朱詩倩說，我們生活的每一天都這樣過，幾乎沒有什麼大變化，做自己開心就好，不論你是追劇、看電影⋯⋯能成為自己都開心，不是總是在做「媽媽做的事」。
她之前大多擔任先生楊力州導演的影片監製，朱詩倩表示懷孕之前時候就覺得整個人都不見了，那時回來當導演，回到創作，2016年拍攝《海星女孩》，從沒有放棄自己的名字。
「現在我知道自己越來越成熟、越來越長成自己喜歡的模樣，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然會感覺萎縮起來。」
和楊力州導演相處二十七年，兩人在同業，關係不只相愛更是協調，先生也支持她做想做的事，朱詩倩笑稱先生是個柔情的人，關於婚姻她認為，「婚姻裡面兩人都不斷在變，不太像跳探戈，比較像兩人三腳，一起往前走，但是會不時絆到對方，其實就是練習平衡，我們要齊心齊力，目標是一樣的。」
「婚姻是一個你要很真誠面對自己的傷，跟自己有沒有辦法通過婚姻的黑洞，要準備好，如果沒有用心維持，就算努力做三餐未必保證幸福，或許下一步拍攝挑戰的是婚姻制度下我們都還是一個個體，都需要好好成為我們自己。」
朱詩倩也想說，也許像女俠，每個人心中性格應該會有英氣的部分，但是如果有受傷，希望她們正視自己的傷，「因為在成長過程裡面不可能都沒傷，都是嗑嗑碰碰，可能是自己弄的、別人造成的⋯⋯但是重新看那個疤的時候，可以重新詮釋新的故事，然後讓自己傷疤長成愛心模樣，能有新的版本，才有機會把內在小孩安撫下來。」
文／Tien
關於《非法母親》：《怪咖系列》紀錄片在金馬影展播映，系列影片也陸續在線上放映，透過18個導演的不同視角，以及18個橫跨動保、同婚、移工、教育⋯⋯敢於與眾不同的怪咖故事，對社會大眾提出反思和倡議。《非法母親》12／18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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