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0/29

【阿吱看新聞】紐約哈德遜河畔的鬼屋

Michael Kavanagh在臥室睡覺，太太就睡在身邊。朦朧中他聽到有人上樓的聲音。屋內很黑；畢竟是棟老房子了，他沒多想，覺得大概是聽錯了，搞不好只是風聲。

Michael側身睡，剛好面對著窗戶，所以沒有特別轉身去注意發生什麼事。接著他感覺有個什麼東西坐下來，因為床真的向下沉了一點，就像有人坐在他床邊。Michael睜開眼睛，透過窗戶的倒影看到有個女子坐在他床邊，但他床邊沒人，可是他感覺到那個女人就在那。

接著Michael感覺到那女子站了起來，往門邊走去，然後他聽到開門的聲音，以及踩在木頭階梯的嘎吱聲。Michael把睡在身旁的太太搖醒，他嚇壞了，根本語無倫次，但他還是跟太太說：「我想我剛剛看到鬼⋯⋯」

他太太問：「男的還是女的？」

Michael說：「女的⋯⋯」

結果他太太說：「哦，她以前來過。」

Michael的太太淡定地說：「她以前就出現過，而且『她』只是『其中之一』⋯⋯」

Michael Kavanagh的太太Cynthia是在紐約Nyack這棟老房子裡長大的，她的雙親George與Helen Ackley約1960年代中期買下這棟房子。

Cynthia Ackley跟父母一起搬進去的時候，這房子已經有七年沒人住了。

她母親在屋外忙著，兩個鄰居小孩剛放學經過，她母親跟他們揮手打招呼：「你們也是住在附近嗎？」

兩個小孩分別說「是啊！」然後他們指著不遠處說，他們就住在那邊。Cynthia的母親說：「哦太好了，我要找時間去跟鄰居們打招呼！」

兩小孩中年齡較大的女孩說：「阿姨你知道你買的這棟房子是鬼屋吧？」

Cynthia的母親回答說：「不知道耶，我完全不曉得我買了一棟鬼屋耶⋯⋯」

另一個較年幼的男孩說：「哦我們經常從窗外看到『他們』，就是鬼魂啦。」

這棟房子坐落在哈德遜河旁，是古典維多利亞風格的三層樓建築，大概有150坪大，房子本身狀況還不差，只是需要一些整修。但當Cynthia的母親Helen一踏入這棟房子時，她瞬間有種歸屬感，她感覺自己回到家了。

有天，Helen Ackley在一樓客廳刷油漆，她獨自一人在家，Cynthia跟弟弟都去上學了，丈夫也去上班了。Helen正在調油漆顏色，她感覺有人盯著她，她轉頭看，什麼也沒有，她又轉身回去調油漆。忽然間，那種被人盯著的感覺又出現，這次Helen不疾不徐，用很慢很慢的速度轉身，她盡力維持雙眼睜開不眨眼⋯⋯這時她看到一位紳士坐在半空中，翹著腳，裝扮看起來是殖民時期的人。

Helen對這個浮坐在空中的「紳士」說：「希望你喜歡這個顏色。」男子點了頭，然後就消失了。

Helen的母親在日記中寫道：「從『他』穿著看得出來是個有錢人。我沒喝酒，也沒有幻視。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看到浮坐在空中的紳士鬼魂，但從那之後，這位『紳士』就再也沒出現過了。但我知道，『他』顯然在那屋子裡待得很愉快。」

Cynthia記得母親Helen對這些事情一點也不害怕，而且她希望孩子們也不要恐懼。Helen在日記中寫道：「我一點也不覺得害怕，反而從這些事感受到美好的氛圍。」

搖晃的床

Cynthia與其他三個兄弟姐妹在搬進這棟房子後沒多久，都陸續轉入新學校。弟弟還在初中，而Cynthia剛上高中，她還有兩個年幼的弟妹在念小學。

大概開始上學後三個禮拜，Cynthia的床會在她差不多該起床前十五分鐘開始搖晃，彷彿有人在叫她起床。似乎有「人」在提醒Cynthia該在上學前留點時間吃早餐。

12月聖誕假期，Cynthia的媽媽Helen問她：「你幹嘛那麼早起？」

Cynthia說：「因為我的床搖不停啊，它每隔兩到三分鐘就搖晃一次，我根本沒辦法賴床。」

Helen說：「你說你的床會搖晃是什麼意思？」

Cynthia說：「就是不停地搖晃啊！」

母親Helen說：「哦，我明白了，那我們今天就來解決這件事。」

就這樣Cynthia一家人整天都在討論該怎麼解決這個問題。到了晚上要上床就寢時，母親說：「Cynthia你要上床前，告訴鬼魂說，現在學校都在放假，你不需要這麼早起，我們看看明早會不會有效。」

Cynthia的弟弟就站在旁邊，他聽了說：「哦！我也要試試！」這時Cynthia與弟弟互相看了一眼，她的眼神彷彿在說，原來你也遇到啊！

Cynthia回到房間，躺上床，關上燈前，她對著空氣說：「跟『你』說哦，現在是聖誕假期，我明早不用去上學啦！而且我想比平常多睡一到一個半小時左右！」

果然隔天早上床沒再搖晃。

Cynthia與家人在這棟鬼屋居住期間，還遇到些什麼事呢？

Cynthia過著跟大部分高中生一樣的生活，不過她偶爾會在走進臥房時，看見一個穿白色禮服的女士坐在她床上，望著梳妝台的鏡子梳頭，那位女士有一頭長長的褐色大捲髮，她看起來很苗條，她不疾不徐地轉頭看著Cynthia，臉上掛著愉快的表情，完全沒有「啊被你抓到我坐在你床上梳頭」的表情。

梳頭的「女子」看著Cynthia，Cynthia說：「不好意思～」

「女子」微微點了一下頭，又轉回去對著鏡子繼續梳頭。Cynthia退出自己房門，去起居室看了大概10到15分鐘的電視，然後才回房間睡覺。

Cynthia感覺這位女士有點像是：「這也是我房間，我在梳頭，讓我梳完」，大概是這樣。

Cynthia一家人早餐時間偶爾會把這些事拿出來閒聊，每當有客人或親戚來家裡過夜，她父親也會在早餐時問大家，昨晚有什麼有趣的事發生嗎？

Cynthia記得客人最常提到的就是要上床前聽到有人在講話，他們以為是小孩們還在起居室裡，走過去看，卻發現起居室裡沒半個人，電視也是關的。

Cynthia的表姐說，有天夜裡上床時，她閉上眼，拉起被子，說了一聲「晚安」後，忽然感覺有人坐在她腳邊，她不敢張開眼睛，語帶驚恐小小聲地又說了一次「晚晚晚⋯⋯安」。

Cynthia的母親Helen開始將一家人平常在早餐時分享的奇異遭遇搜集起來，當母親聽說《讀者文摘》在徵求一些人們感興趣的遭遇稿件時，她決定投稿。

1977年5月，她母親的稿子登上了《讀者文摘》，標題是〈我們住在哈德遜河旁的鬼屋〉。母親Helen寫到：「有些人家會發生一些奇怪的事，就像我們家⋯⋯」母親寫到關於上下樓梯的嘎吱聲、毫無緣由就自動開啟的房門、擺在餐桌上會突然不見的火腿三明治。Helen也提到，她思索著若一開始就知道這房子鬧鬼，這些不同世界的「人們」是否還會與他們一家人和平相處？

鬼屋買賣

十年後，Helen決定要搬家，但事情並不順利，而且這起銷售糾紛成為法學院的著名案例。

1980年代末期，孩子們都大了，開始陸續搬出去過自己的生活，Cynthia的父親過世，母親Helen覺得自己一個人要維護這麼大的房子感到很疲累，房地價稅也太高，Helen很想搬到南方溫暖一點的地方去。所以她決定賣房子。

Richard Allis是一名有三十五年經驗的房屋仲介，他在紐約Nyak區擔任一所房屋仲介分處的店長，他形容Helen Ackley是個溫暖的婦人，很積極，也很活潑，她經常會跟Richard說起這棟房子裡的鬼魂故事，所以接下來發生買賣糾紛的時候，Richard一點也不意外。

Richard從來沒有賣過任何房子的屋主會跟他說這房子鬧鬼，但他的確有遇過買方會問「這房子有鬧鬼嗎？」之類的問題。Richard說，在那個年代，會問這種問題的買方大概只有3%到4%。

一對年輕的夫婦Jeffrey與Patrice Stambovsky從紐約市中心來到哈德遜河找房子，他們即將迎接第一個孩子的出生，他們希望在鄰近紐約的郊區成立家庭。

Cynthia記得他們來家裡看了三四次，他們已經在跟仲介走程序，Cynthia覺得Stambovsky夫妻應該會買下這棟維多利亞風格的房子。

這棟房子的售價低於該區域的價格，這區大概都要賣80萬美金以上，但Helen的開價低於80萬。當買家夫妻來到仲介辦公室時，Richard跟同事都感到很興奮，立刻起草了買賣協議書。

Richard公司裡專門負責Stambovsky夫妻的同仁並沒有向客戶提到房子鬧鬼的事，Richard跟同事們其實對於Helen老是跟他們提的鬼故事覺得嗤之以鼻，他們一點也不相信，所以也沒有覺得需要特別跟買家提起。

Stambovsky開價6萬5千美金，並且先付了3萬2千5百美金；那是1989年的事。

就在他們付完頭款準備進行過戶等手續時，他們的一個朋友忽然問他們，等等，你們說你們在哈德遜河買的房子是哪一間？Stambovsky提供房子的地址，對方說，哦！你們買了那棟有名的鬼屋啊！

這是Stambovsky夫婦第一次聽到自己買到鬼屋的事，他們決定中止這筆交易，因為他們若一開始就知道這是鬼屋，他們絕對不會買的。

Jeffrey Stambovsky要求Helen Ackley退回頭款，但Helen拒絕了。Stambovsky夫妻不得不吿上法庭，他們控告自己被Helen詐欺了。因為他們在簽下買賣契約時，完全不知道這棟房子鬧鬼，這有損房子的價值。

法庭駁回Stambovsky的告訴，法官指出，屋主Helen Ackley沒有義務在賣房時揭露鬧鬼的事。紐約法庭判決是依照「買者自負caveat emptor」這個被廣泛用於「買方應自己當心」的法律術語來駁回該案，意思是，當你要買什麼東西時，有些事是你自己該問的，若你沒問就是你自己的問題。賣方沒有義務將房子本身的問題鉅細靡遺告訴買方，除非買方問起。

Stambovsky不死心，他繼續上訴。1989年還沒有網際網路，Stambovsky夫婦不可能google查這房子的歷史，更不可能知道Helen Ackley曾在《讀者文摘》披露房子鬧鬼的事，更不可能知道Nyake區甚至有人辦了Helen Ackley家的「鬼屋」旅遊團。

在當時，房屋買賣經常遇到許多狀況是，賣方知道房子有問題，而買方一點都不清楚，直到搬進去了才發現問題，不論是漏水還是其他。這其實危害了買方的權益；像這起鬼屋事件就是一個例子。

上訴法官在判決書上寫了一段話，「當你發現房子有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時，『Who you gonna call？』」法官寫的最後這句，正是電影《Ghost Bustards》主題曲其中一句歌詞。

Stambovsky的上訴過程出乎意料，法官的裁決甚至得到「Ghost Buster」的名號。在法律上，鬼屋這種事屬於不科學的說法，但法官認為，是Helen Ackley自己塑造了鬼屋的形象，並向當地報紙和記者講了房子鬧鬼的故事。因此，她有必要對買方揭露自己的說法。

法院最後裁定她以欺詐手段出售了她的房屋，法官最後還提出一項要點：「Helen Ackley既然已經認定這棟房子有『其他人』居住在裡面，卻還要將這棟『已經有人長期居住的房子』賣掉，是不合理的。」

Stambovsky與Helen最終達成和解，Stambovsky拿回一半訂金，並取消雙方買賣契約。

Criminal podcast事後聯繫上Stambovsky的太太Patrice，她表示自己很擔心即將臨盆的孩子在這樣環境成長會有什麼影響，她說她真的一點都不想住在一個每個鄰居小孩路過都會說「哦！你們就是住在鬼屋的人⋯⋯」的房子裡。

Jeffrey Stambovsky本人是個不信怪力亂神的人；即便他自己不信，但他知道還是有別人會相信這世上有鬼。他的觀點是，他花大錢買了看起來高尚的房子，結果這房子的實際價值比原本他購入的還要低，只因為大家都相信這棟房子鬧鬼，這點他不能接受。他不相信世上有鬼，但他相信市場。鬧鬼的房地產身價在市場上一定不會好。

房地產的價格判斷基礎最重要的就是：地段、地段、地段。但也有專家認為，好的房地產取決於感受、感覺、感知。即便房子狀況看起來好得不得了，但要相信買家是有感知能力的，當買家走進去感受不對，而且剛好這房子曾發生過不好的事，例如自殺或兇殺案，那這一定會反應到房地產市場價格上。

所以房地產價格不只取決於地段，還取決於買家對房子的心理感受、情緒感受，這些都會影響房地產價格。

一位曾經擔任數起凶宅鑑價的房地產專家，專門研究房地產的事故對其在市場價格的影響，他表示，Stambovsky一案非常有名，因為它將買家未來的損失風險直接攤在陽光下。Stambovsky一案也成為所有欲成為房地產銷售員必讀的案例。

（請大家原諒我跳過一大段都在講房地產的術語）

Stambovsky上訴案件和解後，市場上反而有跟多人想買Helen Ackley的鬼屋，或許「鬼屋」這個話題的刺激性在透過新聞曝光後，反而增加了價值。

Helen的鬼屋後來賣出了，而且中間還轉手好幾次，凡是曾住過這棟房子的人，都說他們沒有遇過鬼魂。

這棟房子目前又在出售中，售價190萬美元。

Helen Ackley後來搬到佛羅里達州，她在2003年過世。她的告別式移回到紐約舉辦，地點就在那棟鬼屋對面。

告別式過程中，有位前來哀悼的友人朝著Helen舊居鬼屋拍了一張照片，Helen的女兒Cynthia說，仔細看那張照片，你可以從那屋子的窗戶看到有人站在裡面，「他們」都隔著窗戶望著母親的告別式。

Helen Ackley住在那棟房子非常久，她是否曾想過離世後會回到那棟房子，跟其他鬼魂一起？Helen的女兒Cynthia覺得母親一定會很想回去，因為母親曾說她希望自己變成一隻肥胖多毛的貓咪窩在鬼屋裡。

母親Helen Ackley說，若世上真有「輪迴」，那她一定會回來。

Cynthia覺得母親可能就跟那位曾坐在自己床上梳著長褐髮的女士旁邊，跟其他漫遊在哈德遜河邊古老宅邸的鬼魂一起，想想也不是什麼壞事，畢竟這棟房子對Cynthia與她的家人跟弟妹充滿了回憶，包括她自己的女兒Annie也是在這裡長大的。

Cynthia有時會懷念房子裡的那些鬼魂，隨著自己的孩子長大離家，Cynthia與丈夫旅遊了很多地方，她說她總是希望這棟房子有更多鬼魂。Cynthia的母親Helen在丈夫過世後十二年，在這棟房子裡繼續度過愉快的十二年，她對孩子們說，她從來不覺得寂寞，因為對她來說，在這棟房子裡總是覺得很自在，而且覺得到處都有「人」在陪伴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