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後，在窗簾掩得密實的昏暗房間裡，男人赤裸的身上敷著一層薄薄的汗，分泌出類似帶著泥土的苔藓味道。
那是全世界性感的總和。
性感是潮濕與肉的氣息，那是已經生長、正在生長、未來將無限滋長的完全動態，它有多麼靜的底下就有多麼喧鬧；它激發了無法抵抗的凝視的渴望、輕柔撫觸的顫抖、嗅聞與品嘗的衝動。它讓身體的每一部分都是性的符碼，能以指尖拓印慾望的表層，以鼻尖與舌尖探詢其意義，隨後進入音樂的共鳴與律動，用身體全部的貪婪與沉迷頌讚生物學無能解釋的快感，直到驟然一片闃黑，只有自身閃爍著微光。
濕氣封鎖並吐納出迷人的氣味，大腿根部瀰漫的潮潤混和了各種汁液，我喜歡用食指的側面滑過像是用麵包沾取白色瓷盤上剩餘的濃厚醬汁，從鼻翼斜斜划過人中，最後停留在唇與齒間，舌頭輕輕點食；口交之後掌心接近虎口的位置，口水相濡著精液與淫水的氣味在肌膚上敷了一層味道的膜，像是竊取了什麼紀念品。而隔夜亦無意清洗的羞恥加強了興奮，我總是背著整間辦公室的人偷偷嗅聞，其實也無須偷偷，點起菸的時候，菸草燃燒的清苦襯托著體液已完整融合的餘味，它溫暖而稠密，像一池輕輕晃動的綠水，把我包裹進一場熟悉的夢，已經過去的激情與騷動會再來一次，彷彿可以直到永遠。
曾經一次出差至沖繩，被當時接待的商會成員徹夜灌酒，喝到近天明對方已知求歡無望，臨別前撈了一把我雙乳間因為一整晚跳舞流下的濕汗淋淋，在我面前舔了一手掌。那樣毫無顧忌地強取了我的味道的他，被我深深地刻進記憶裡，沒有開始，沒有結束，縱然不會再相逢，他的痴態將灌注我餘生所有性的活力。
掠奪的味道，以及被掠奪的味道，是性的記憶索引，一旦呼喚起那個氣味的印象，或是聞見類似的氣息，便可以重新身臨那場激情、欲望雕琢的場景。
但大多數的人不知是否恥於承認那些味道的繾綣，更難於藉它重溫自己的縱慾，於是急急清洗整理，彷彿能回到無慾的文明，用那些清爽的沐浴香氣為自己帶上一副氣味的面具，假裝自己乾乾淨淨。
究竟乾乾淨淨有什麼了不起？
Netflix上的影集《香水》裡受害者腋下與陰部的皮膚組織被割去，用以煉製出可揮發其特殊誘惑力的氣味。第二集的客人訂製專屬自己的香水之時，調香師要求擷取對方身體排泄的糞臭素，唯有來自自己身體的氣味分子方能整合一切，成就出獨一無二的味道。
稀釋過的糞臭素，會散發出接近花的香氛，醜惡與美好其實一線之隔。記憶常常會失落，或是被語言與思念混淆，只有在來自自己，來自彼此交換過的體液在潮濕裡生長的味道，藉由那些被誤解成骯髒的臭的氣息，每一次慾望的光與暗，關於愛情或無關乎愛情的燃燒與澆灌，能夠再次濃烈而鮮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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