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好好說再見

有次到大學去演講，有機會和大一新生聊天，他們告訴我，上了大學最期待的事，就是談戀愛。

我很烏鴉嘴的告訴他們，他們現在才不過十八、九歲，就算計畫二十五歲就結婚，起碼也要愛情長跑個六、七年，若是不打算在二十五歲前就結婚，那更要有長期抗戰的準備。就現實面來說，現在談戀愛，結婚的機率很小，分手的可能性很大，要是分手了怎麼辦？難道不怕傷心嗎？

他們很天真的回答我，「分手後再做朋友就好了，應該不會太傷心吧。」

也許在我們年輕時，我們都曾經這麼相信過，相信緣深緣淺都是一種祝福，相信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只要曾經擁有就沒有遺憾，相信流血流淚都比留白還要好，相信不愛了以後，也能夠在彼此心裡留下美好的印記。

事實上，人生沒有那麼的美麗，人性也沒有那麼的光明。當愛情向我們靠近時，我們通常不知道該如何去珍惜，而當愛情離我們遠去時，我們也不曉得該如何說再見。

我身邊有許多朋友，幾乎都曾遇過這類「愛情的逃兵」。你和他兩個人的相處毫無異狀，約會時也都還有說有笑，甚至還計畫著下一個假期要一起去哪裡旅行。然後有一天，對方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見，不接電話，也不開門。等到你從友人哪裡輾轉打聽到他的消息，才知道他已經想分手想了很久。不敢當面告訴你，官方說法是因為他不想傷害你，更接近事實的原因，是因為他擔心你會傷害他。

不告而別的分手方式對現代人來說已經不是新聞。分手時不說再見，有時候是因為不曉得還想不想再繼續，擔心一旦說了再見以後，若想再吃回頭草，會不會不太方便？有時候不說再見，是因為實話太傷人，真相太殘酷，一旦說出口，對方輕則傷心流淚，重則潑水呼巴掌，他的眼淚你還可以視若無睹，但若壞了自己的形象，那可就得不償失。

李安的電影中有句經典台詞，「人生就是不斷的放下，最傷感的是來不及好好說再見。」我們不是不能接受分離，我們無法接受的是，突如其來的分離，還來不及好好說再見。

如果我們的愛情被宣判死刑，那麼至少也該讓受刑人有聽審、辯白、上訴的機會。突如其來、就地正法式的分手，令人含冤莫白，死不瞑目，徒增傷心和怨恨。難道這些未審先判的「愛情劊子手」們不知道這一點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麼八股的道理難道他們沒有聽說過嗎？

一個屢屢在分手時落荒而逃的男人向我坦承，「我也知道這麼做不太好，但我就是沒有辦法鼓起勇氣告訴對方說，我不愛妳了，我要拋棄妳。當壞人這件事讓我覺得壓力好大，所以到後來我總是選擇逃避。」

另外一個經常搞失蹤的女生很無奈地說，「以前我也不是這樣，我也很想坦蕩蕩地跟對方說清楚、講明白，結果你猜怎麼了？對方堂堂一個大男人，居然在我面前拿刀子割手腕，結果分手沒談成，我還得先送他去醫院掛急診，幫他付醫藥費。後來我遇過幾個男人，每次一提起分手，都是又跪又求的，其中有個男人甚至還請他媽媽出面，一起挽留我。這樣的分手方式實在太辛苦了，還是直接消失比較輕鬆，也比較乾脆。」

這麼看來，說再見，並不難，難的是，好好說再見。離別時，我們渴望能夠說一聲再見，說了再見以後，我們又期盼能不能不說再見。

回到前面的話題，若分手後再做朋友，真的就能不傷心嗎？或許愛很簡單，但人的心思卻很複雜。故事的開頭都很容易，故事的結尾卻很難下筆。

如果甘於和對方只做朋友，那麼又何必成為情人？既然做過情人，你不會滿足於和他只做朋友，更無法接受，你只是他的朋友，而他有新的情人。到頭來，你們終究只能，好好說再見。不如晚點開始，縮短陣線，看清局勢，下定決心，談一場不說再見的戀愛。

文 / 黎詩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