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時，我從未想像自己會當個媽。我是那麼狂放不羈的靈魂，總是衝撞體制，總是自由來去。「成為母親」從來不在我的夢想清單裡。直到在上海工作的我，因為一場感冒到醫院檢查，意外發現自己已經懷孕。當時醫生擔心是子宮外孕，所以我還得在病房裡待了幾天。最終，女兒決定還是待了下來，我就這樣和她糾葛了十七年到今天。
從那天開始，我從「誰能綑綁我」的原野獅子，成了保護幼女的女獅王。因為她，我辭職回台灣成為全職媽媽，接著挺著大肚子去登記行號開始創業；也從抱著餵奶一邊工作，到能夠帶著她去開會演講，最後我們一起移居歐洲，我再次成為母親，又再次歷經所有這一切。同時創業與育兒的日子，已經超過六千天。
我的媽媽病，就是「有求必應」。一聲「媽媽」，我就會拋下一切從任何一個角落飛奔到孩子身邊。什麼「人生要為自己而活」，什麼「不能讓人對你予取予求」，這些聽起來慷慨激昂的人生格言，在我這個母親的頭殼裡，只是偶而出現、對著它說聲「好啦」，又再放回大腦深層的無用玩意兒。
我的人生「的確」就是為了我的孩子而活。不然，不用出門上班的我，幹嘛一大早七點起床？吃什麼都好的我，幹嘛處心積慮把青菜切得小得不能再小，只為了兒子能開心吃下肚？生活慾望極其簡單的我，又何必努力多賺點錢，就為了讓孩子想踢球就去踢球，還能帶著全家遊世界「拓展視野」？
曾經我也覺得，這樣煩死人了！我也想要無事一身輕，我也想要不需要關照一切，當個自己的女王還是公主或者就是個正常人。但那一年，我剛搬到德國而女兒還留在台灣，我成天魂不守舍，看著歐洲美景卻心裡想的都是她，每天期待的就是和女兒通話的那一刻。我突然接受了一個事實，我這媽媽病，已經病入膏肓，沒救了！但，我不願意沒有這病，我願意它一直在我身上，控制我的腦袋，綑綁我的生活，最好，我這病能延續得長長久久，到我離世的那天為止。
好吧！但總得控制一下症狀，別那麼「有求必應」了。我努力讓自己聽到「媽媽」的時候先抑制衝過去的念頭，遠方問問：「怎麼了？」；我強迫自己說出「媽媽累了，可以明天嗎？」；我讓他們知道：媽媽病了，媽媽瘋狂地愛著你們，有時候太過瘋狂！你們如果開始覺得煩，就想著「媽媽病得不輕，還是原諒她吧！」親親我的頭髮，讓我知道我雖病，你們還是愛著我。
一轉眼，女兒長大了。她已經從需要我照料保護的小寶貝，成了個頭比我還高，能夠煮一整桌好菜，講話比我還霸氣的準大人。她，很懂媽媽我的媽媽病，常常摸著我的頭說「媽媽我知道，沒關係的」，用她的貼心成功預防了很多次「媽媽病」的大爆發。
我想這病，我是戒不了。但我試著與它共存、嘗試著控制症狀。終究有一天，孩子會飛得遠遠，但他們只要喊一聲「媽媽」，我還是會盡我所能，隔空遠遠地，努力在他們心中蹭出一點溫暖。
文／凱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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