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母親節前夕，同事間討論起「要帶媽媽去哪慶祝、送什麼禮物」之類，我忽然脫口而出「我常覺得跟我媽不太熟。」引來同事疑惑的眼神，開玩笑說：「這是什麼不孝的發言！」
然後我默默出神了，思緒飄回小時候的一些片段畫面。
「媽媽，你親我一下！」
「好，親一下。嗯～嘛！」
「媽媽，我也有口紅了～」
從小愛漂亮的我，常趁媽媽上班前，誘拐她親我一口，讓我可以被吻上口紅，變得跟媽媽一樣美。
媽媽說，小時候我很黏她，爸爸載她出發上班時，我就騎著玩具小車想追上去，理所當然是落得追不上而嚎啕大哭、被阿公阿嬤牽回家的下場。媽媽覺得心疼又可愛，但總不能因此蹺班，平日就由阿嬤照看著我。成長過程中主要的照顧者印象，是總擔心我沒吃飽的阿嬤。
直到離家念大學，胸痛老毛病發作，怕死在異鄉的我做了檢查，醫生說是常見的心臟疾病「二尖瓣脫垂」，不嚴重，好好保養身體就好。
忽然，心裡湧現一股暖暖的感覺——從小就知道媽媽有心臟病，而現在我心臟也痛著。這個痛好像把我和媽媽連結了起來，媽媽是這樣痛嗎？或者更嚴重？
拿到報告的當下，因著一股衝動打電話跟媽媽瞎聊。我們家人都不擅長表達感情，聊天話題除了生活瑣事再無其他，真要講，老死前說不說「我愛你」，應該比不上「冰箱還有什麼菜」來得重要。
「媽，你生我的時候難產，是因為心臟病嗎？」
「不是耶。那時也不懂，後來才聽說是子癇症（註），血壓高到破表，還一直抽筋，沒辦法好好用力，護士跟爸爸說，要有救不回來的心理準備。」
聽到「救不回來」，我就頭皮發麻，好可怕、好危險，我差一點就沒有媽媽，或者，我自己可能還沒出生就再見了。
「那你會後悔生小孩嗎？」
「但是你很爭氣啊，你很健康地活下來了，我們都活下來。」
似乎無法在我媽身上問到答案。或者，答案也並不是那麼重要。不管怎麼樣，生小孩，都是賭上自己的一輩子、跟老天多求一條命。
還單身的我，不禁想著：我呢？我敢不敢拿自己可能死掉的風險，去生一個小孩？
「以前，我要幫你穿襪子，會叫你『咖來（腳過來）』，後來讓你自己學穿，手拿襪子，對著腳喊『咖來』，笑死我了。」
「大一點之後就很皮，拿剪刀去剪籐椅，阿公好生氣！」
「還有，你有次爬上衣帽架下不來、還有次頭卡在樓梯扶手欄杆拔不出來，都在那裡很戲劇化地哭喊『救命啊』，我就覺得小孩子真的是很有趣的生物。」
談起小時候的我，媽媽有種「再辛苦也可以啦」的笑意（還是我本人娛樂價值太高？）。我則無意間回想起成長過程中、覺得媽媽很煩的各種窮緊張、瞎操心、或是嘮嘮叨叨；再轉念一想，我可是她懷胎42週、冒著生命危險生出來的，萬一有個萬一，應該真的會天崩地裂吧。
講白點，決定要生孩子，自然就要扛起接踵而來的喜怒哀樂。但如果沒有媽媽這樣「自討苦吃」，我就不會來到這個精采好玩的世界，無法結交那些可愛的朋友、談那些奇葩的戀愛、做很有成就感的工作⋯⋯什麼什麼的。
我們家人不太說愛，對，就連打成文字都九彎十八拐、最終仍然無法敲下那幾個字。不過倒是學會了認真去感謝，謝謝這名女子，曾經賭上她的生命換來我的存在，她很勇敢，她很棒，她是我老媽。
註：子癇症是因「妊娠毒血症」而導致在生產時癲癇、血壓居高不下的症狀，是導致孕婦死亡的主因之一。
作者／女俠ina編輯部 糖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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