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香，在公司跨部門的會議上，出糗了，至少她是這麼認定的。那一天公司幾個合夥人都會出席的會議上，她負責上台報告，在聆聽台下幾個老闆的討論建議時，越來越感覺到呼吸的急促，她試著深呼吸，還是難掩不適。
她找了一個接聽客戶電話的理由，快速地先離開會議室。站在空無一人的走道上，美香知道自己必須很快再進去，她只是想試著搞清楚自己怎麼了，是從哪裡開始不對勁的？但她完全沒有辦法思考，腦袋就是無法運轉。美香有點著急，因為等一下還是要回到會議室裡，這一點，她是知道的。
可是，這樣的她，就算回到會議室裡，也無法有傑出表現。一想到合夥人都在裡面等待，美香就覺得自己一定會被扣很多印象分數。偏偏那無法停下來好好思考的腦袋，就是無法安靜下來，而且還一直出現喪氣的話，美香來回踱步在走廊上，假裝拿著手機想讓自己看起來煞有其事的在跟客戶講話。
小倩，從櫃檯方向走過來，準備進去幫老闆們加點茶水，看到美香表情不太對勁地站在外面，她刻意放慢速度，等待美香抬頭時，跟小倩對到了眼，美香跟小倩並不熟識，只是公司的點頭之交。小倩是樓層管理的行政人員，每次來會議室都是小倩負責招呼大家，美香覺得自己肯定是瘋了，但那一片刻都豁出去了，管不了小倩會怎麼想，會不會覺得她很失禮，美香脫口而出就跟小倩說：「我覺得我搞砸了。」
小倩用眼神誠懇的接下了美香懊惱的情緒，小倩一畢業就進來這間公司，負責茶水餐點、文書記錄等工作，慢慢也熟練了職場的人情世故，其實也見怪不怪會議室外的長廊上，經常會聚集著那些在會議室裡力求表現的人們，總會有短短片刻，流露出真性情。小倩很清楚明白，美香需要的就是喘口氣，這種時候不需要多嘴什麼，也不要八卦什麼，就是好好地給予一個支持的眼神接觸，會是最適合的。
小倩，剛進來公司時，還沒有自信可以承接這種同事之間，情緒的模糊地帶。可是，幾年下來，小倩越來越能拿捏這樣的分寸。很多看起來堅強無比，樂觀積極的同事，偶爾也都會有一些天人交戰的內在衝突，美香，現在大概也是這種情況吧。小倩知道自己並不需要去探問美香究竟在會議室裡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就算自己知道也不一定能夠協助解決，可是，小倩知道自己可以認真的接收美香的那一句「我搞砸了」，小倩維持著中性的態度，遞給了美香一杯溫水，美香表情從緊繃，瞬間柔和下來，小倩對美香微微笑，就先離開繼續進行自己的工作。
小倩聽過很多人，利用這種機會在背後八卦同事，可是小倩總覺得如果可以維持一種中性態度是一種成熟的專業表現，即便自己是一個行政角色，比起需要力求晉升的同事，自己在公司自在很多，沒有太多角色包袱。
另一方面，美香在跟小倩說出那一句心裡話之後，腦袋又可以重新啟動了，她在對小倩說出自己搞砸了的同時，也明白了自己把所有會議結果預期的太高，希望自己表現完美，可是當會議室裡，每一個合夥人一來一往的評論時，美香意識到自己不可能完全滿足他們的期待，是這個片刻對自己會令某些長官失望的恐懼，讓自己當機了。
美香，平常是一個可以處理好自己的人，只是有時候依然會當機，需要有一個人，聆聽到自己那一片刻的慌亂，可以全然接納。至少在會議室外面的情境，是這樣的。美香察覺到自己的狀態之後，調整了呼吸重新回到會議室裡，當發現自己可以用比較合乎常理的看待各種不同的期待之後，會議結論其實比預期的順利。美香開完會出來，經過小倩時，本來想裝作沒事離開，可是又再折回來跟小倩閒聊了幾句？
無論是美香與小倩，兩個人都在職場上打滾了幾年，會不會在這次事件之後，成為公司裡的朋友，兩個人都沒有過多聯想，但肯定的是，即使不是朋友，在同事情誼之間，保有一點情感的交流，也可以是彼此心裡備感溫暖的事。
文 / 宋佩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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